青荔馆张灯结彩，事先已经将那位江南名妓即将在今晚演奏一曲的消息大肆发散出去。
竟然在秦越女进白帝城的那一天，所有近水楼阁的雅座全都被预定一空，今晚更是高朋满座，宾客寒暄觥筹交错。
黑衣老人坐在远处，也不心系正主还没出场的台上。
拿起酒杯对着面前在桌子上用蓝布裹着一把刀鞘的男子拱手一饮。
“江先生好雅致，这时候还不忘请我来听小曲？”
面前大约二十有五的男子也不拘泥，将酒杯中的桃花酿一饮而尽，尝着唇齿间残留的酒香，微微咋舌。
“老夫生平爱好不多，一是听戏，二是杀人。”
面对年轻男子，江燎原丝毫没有长辈与晚辈之间的端架子摆态势，如同闲聊一般，将杀人挂在嘴边也云淡风轻。
“你也别说的这么明目张胆，我都不敢跟你坐一桌了。”
虽然如此说着，但是年轻男子却丝毫没有什么担忧的神色，一切如常。
两人酌饮几杯期间，台上台下，一阵喧哗，有人鼓手叫好，有人轻轻敲着自己的桌子，造出声势来。
不用多想，便是那位名动江南的清倌艺伎正式出场。
浅浅的薄纱帘幕将整个舞台笼罩起来，在舞台中央有人将一把专属于秦越女，由千年红木制作而成的古筝，摆上台面。
在两侧点上袅袅熏香，一时之间，如仙境歌舞，云遮雾罩。
“你这里的姑娘，货色都不错啊。”
年轻男子看了一眼台上烟笼寒水雾笼纱的女子，却很快收回视线，显然不如嘴上说的那边绮念上心。
“怎么？有想法了？老夫还是那句话，南宫，只要你肯来，最好的那个位置，永远是你的。”
黑袍老人伸出橄榄枝。
而最后一次将酒杯中浊酒喝尽的年轻男子，一把拿起桌上新亭侯，摆摆手。
“还是再等等吧，你们梨园，做过的事情太多，野心太大，担心你们一口吃不成个胖子。”
老人也不阻拦南宫的去意，也不在意他言语中的微微讥讽，一脸的轻松。
“你们南宫家的人就是如此，没到天下独步的那一天，就永远不敢有舍我其谁的气势，不过好在，你们家的人都能走到那一步。至于一口吃不成个胖子？你不一大口一大口的吃，我怕被饿死。”
南宫也没因为老人的话而停下脚步，佩刀新亭侯轻轻的拍打着自己的大腿，大摇大摆的走出青荔馆去。
台上秦越女正轻拢慢捻，筝声与周围伴奏的琴瑟交相辉映。
众人觥筹交错期间，只听得台中央女子低吟浅唱，清绝明媚的声线将一曲四十一拍的广陵散决唱的铿锵声鸣，少了几分肃杀，多了几分坚决。
当漫长的曲子结束。
众人还沉浸在秦越女蕴含生命力的声线中，久久不绝于耳。
青荔馆平常不抛头露面的妖魅老板娘此时从后台漫步而上，来到曲末将双手轻轻抚在筝上的女子身旁。
“秦姑娘，可以休息了。”
对这位声名在外，但是后台更是坚硬的女子，张颉桦用上了自己最大的贴心，提醒着女子若是此时不下台，可能就要遭遇在座贵客的起哄了。
实际上这种情况也不少见。
声名在外的艺伎最让人浮想联翩的，可能自身的才艺还在其次，只是那种洁身自好的形象，更让人想入非非。
就如同九天之上的玄女仙子，凡人第一眼可能惊艳的是她无上的容貌，第二眼想的近乎都是如何将其拉落凡尘。
对于绝世珍宝的想法大多是无比珍惜，但是要将其毁于一旦的人等，绝不少见。
“恩……”
不擅长拒绝的秦越女此时想到了什么，刚想下意识的借坡下驴之时，又停滞住了身形。
周围的宾客已经高高举起酒杯，不断的弄出声响。
都是些诸如“再来一曲！”“求饮一杯！”
之类的话语，不绝于耳。
秦越女自然而然的将其隔绝，不算多么有自己的决断，但是长久以来的经历已经渐渐习惯。
只是还是不能避免的朝台下，那个黑袍老人的身影望去一眼。
老人一贯阴沉的面目没有透露几分其他意思，不知道是看穿了这个自己从小带大的女子的想法，还是根本无心去管辖什么。
总之，江燎原此时不做什么，就是最好的信息，总比去做什么要好上许多。
于是秦越女摇了摇头。
对身旁摇曳风姿的女子如是说道“我再来段短唱吧，贵地对小女子招待的如此周到，想来没有什么报答的，我自己唱一段，不用其他人伴奏了。希望不要给老板娘添了麻烦。”
张颉桦自然是喜不自胜，面前的女子谁不知道她的吸金能力？
江南无数商贾贵胄哪一个不为她砸下真金白银无数？
答应都来不及，还能添麻烦？
“青荔馆对此万千感谢，只是不希望秦姑娘切莫委屈了自己。”
秦越女含笑摆手，显得礼貌大方。
于是了然于心，带着不可抑止的笑容再次漫步下台。
场面安静下来，谁都看到了这位名动江南的女子非但没有随着张颉桦的步伐走下舞台，反倒是留在舞台上正襟危坐起来，就嗅到了不一样的味道。
这位冠绝江南的女子，要再来点什么。
于是场面安静下来。
秦越女环顾了一下周围，第一次如此生平想去寻找一个身影。
却没能见到。
想来也是无法见到的。
那也没关系的吧？
他来不来，都是最好的。
等一个人的人，不一定非要等到。
只是要知道，自己在等就行了。
于是没有什么花哨的筝声响起。
平平淡淡，如清流小溪。
良久，在那一拍女子的声线柔媚无比。
她再也没有左顾右盼。
低着臻首的模样，看起来乖巧可人。
她轻轻道。
“琉璃砖瓦，杨柳依依。”
青荔馆内，鸦雀无声。
没有人听过，如此轻描淡写，却将情感充沛流溢的声线。
“君在红墙，妾身欢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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